作者: 周程
“刚公诉人发表了公诉意见,各被告人是否有自我辩护意见?”审判长问毕,双燕用女性特有的细致,与公诉人具备的敏锐性,一一巡视坐在剧院下面座位席上的47名被告人,捕捉着他们眼睛里传来的信息。
浣某,眼神依然写着不解与坚持。从昨天到今天两天的庭审,他一直对认定的数额有异议,刚刚的公诉意见其实已经很清楚的对认定理由进行了详细分析,他可能没听进去。她赶紧在答辩部分记下:浣某,对数额有异议。
她继续环视,绝大多数被告人一脸不关己的平静,全然没进入角色,分明以一种看戏观众的心态在出庭。可能是座位席的海绵椅太舒适,也可能是中央空调的温度最适宜,有几名被告人居然在小鸡啄米似地瞌睡。
双燕松了一下紧张的双肩,舒了口气。应该没问题了吧!47人开设赌场案,从公安机关立案开始,就受到政府和群众的高度关注。虽然经历过12人贩毒案,但接到这个案子的那一刻,心里还是像压了个大石。尤其是案件起诉后,内心更充满忐忑:庭审的不确定性,是展现公诉魅力的最佳舞台,也是历练公诉人的最好基石。从收到出庭通知书开始,她一直紧张地吃不下睡不着。为此,她做了三套出庭预案:最好的,全认罪;较好的,部分认罪;最麻烦的,就是全不认罪。到时,对47人分别讯问,她难以想象庭审现场会出现多少突发状况。幸运的是,昨天的法庭调查都还顺利,除了浣某有异议外,其余的都认罪,庭审秩序也很稳定。
突然,她看到唯一的女被告张某眼神里充满着不安与犹豫。有问题!她一下子警觉了。张某会提出什么异议?数额?主从犯认定有异议?她大脑里立即将张某部分的犯罪事实与证据进行组合,同时也在出庭预案中翻到了这几页。没问题啊!被告人张某在整个犯罪集团中任出纳,根据集团总盈利的0.3%拿提成。在侦查阶段、审查起诉阶段,她认罪态度一直很好;法庭调查阶段也没有提出异议;法庭辩论,她会提出什么问题?双燕屏住呼吸,感觉到剧院的空调温度的确开高了,她居然头上冒汗了。话筒在47名被告人中,如击鼓传花般传递,不同声线发出的“无异议”丝毫没吸引双燕半秒的眼神停留。在左顾右盼中,张某终于拿到了话筒。“审判长,起诉书认定的事实有错误!”张某的声音尽管弱小,但在整个剧场如同石头丢进平静的湖面。各被告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被告人张某,然后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看公诉人的反应。而此时双燕听不到任何杂声,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表情,焦点集中于张某的下半句话。“起诉书认定我的提成为百分之三是不对的,实际是千分之三。”瞬间,双燕的神经全部放松,直接面对合议庭从容答辩道:“合议庭,被告人张某可能没有仔细阅读起诉书,起诉书认定她的犯罪事实是,其根据集团总盈利的0.3%拿提成,0.3%即为千分之三,其作为出纳,应该对这个换算没有理解障碍。”
之后的答辩,一切都在掌握之中。沉稳有力,但充满激情和感染力的答辩完毕,她看到了庭下旁听者频频点头。
远看影子像强大的魔鬼,走近看,原来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;没有翻不过的山,没有拿不下的案子。双燕心里写下了这么句话。